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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

沉闷的战鼓声,如同巨人沉重的心跳,穿透厚重的雨幕,一下,又一下,狠狠擂在每一个守城者的心坎上。城头上短暂的欢呼如同被掐住了脖子,戛然而止。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滚烫的铳管,也冲刷着人们脸上刚刚浮起的一丝血色,只剩下更深的苍白和恐惧。

城下,那片燃烧着零星火焰、弥漫着恶臭浓烟、遍布人马尸骸的修罗场后方,黑压压的重装步兵方阵,如同钢铁丛林,在鼓点的指挥下,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,缓缓压了上来!长矛如林,密密麻麻的矛尖在灰暗的天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。巨大的橹盾(蒙着生牛皮的大盾)被顶在最前方,形成一道移动的、坚固的城墙。沉重的脚步声汇聚成一片低沉的轰鸣,压过了风雨,如同无形的巨碾,要将这座孤城彻底碾碎!

“稳住!都给我稳住!”李狗儿的嘶吼在城头上回荡,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。他拄着卷刃的腰刀,那条伤臂无力地耷拉着,每一次吼叫都牵扯着肩头的伤口,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。鸟铳手们趴在垛口后,雨水顺着冰冷的铳管流淌,他们手指搭在扳机上,却微微颤抖着。刚刚击退骑兵的兴奋早已荡然无存,面对这如山如岳、沉默推进的步兵海洋,一种巨大的、令人窒息的无力感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。

陈默站在城楼最高处的垛口后,雨水顺着他冰冷的脸颊不断滑落,在他脚下的石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。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,死死锁定着缓缓逼近的步兵方阵,计算着距离…两百步…一百五十步…一百二十步!

“鸟铳手!瞄准!听我号令!”陈默的声音穿透雨幕,清晰而冰冷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。他没有看身边士兵们恐惧的脸,他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那片移动的死亡丛林上。

“放——!”

当最前排的橹盾踏入一百步距离的瞬间,陈默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!

轰!轰!轰!

城头垛口处,十几杆鸟铳再次喷吐出致命的火焰!浓烈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!

噗嗤!噗嗤!

铅弹狠狠撞击在厚重的橹盾上,发出沉闷的钝响!坚硬的牛皮和木板挡住了大部分弹丸!只有少数几颗穿透了盾牌的薄弱处或者射中了盾牌间隙,溅起几朵微小的血花!对于庞大的步兵方阵来说,这点伤亡如同挠痒痒!

“没用!打不穿!”一个鸟铳手绝望地喊道,声音带着哭腔。

“换滚木擂石!砸!”陈默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,冷酷如冰。

早已准备好的矿奴和青壮们,立刻合力抬起沉重的门板、房梁、甚至巨大的石块,用尽全身力气,向着城下那缓慢却不可阻挡的橹盾阵狠狠砸了下去!

砰!砰!轰隆!

沉重的撞击声此起彼伏!滚木擂石砸在橹盾上,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!巨大的冲击力让举盾的士兵身体剧震,手臂发麻,甚至有盾牌被砸得开裂!但橹盾阵型依旧稳固!士兵们死死顶住盾牌,在军官的号令下,踩着泥泞,顶着不断砸落的沉重物,一步,一步,坚定地向城墙逼近!

八十步!七十步!

步兵方阵已经进入弓箭的有效射程!

“举弓!放!”步兵阵后方传来军官冷酷的命令!

嗡——!

一片密集的弓弦震响如同死神的低语!瞬间,黑压压的箭矢如同腾起的死亡乌云,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,撕裂雨幕,向着城头倾泻而下!

“举盾!趴下!”李狗儿凄厉地嘶吼!

噗噗噗噗!

箭矢如同冰雹般狠狠砸在城头!木质的门板盾牌被瞬间洞穿!惨叫声瞬间响起!

“啊!我的腿!”

“救命!”

一个年轻的青壮被一支重箭贯穿了胸膛,惨叫着从垛口栽落下去!鲜血喷洒在冰冷的城砖上,迅速被雨水冲淡。

一个矿奴被箭矢射中了手臂,痛得蜷缩在地。

箭雨一轮接着一轮,压得城头守军几乎抬不起头!伤亡在迅速增加!

“金汁!金汁准备!”陈默的声音在箭矢的尖啸中奋力响起!他顶着箭雨,伏在垛口后,目光死死盯着下方已经逼近到五十步内的橹盾阵!这个距离,是“金汁”威力最大的范围!

架设在木架上的巨大铁锅再次被揭开锅盖!滚烫的、粘稠的、散发着冲天恶臭的粪水污油混合物在锅内翻滚!几个被征来的妇人强忍着呕吐的欲望,用长柄木勺奋力搅动着。

“浇——!”陈默的怒吼如同地狱的号令!

巨大的铁锅被猛地倾斜!滚烫的“金汁”如同瀑布般,再次从高高的城墙上倾泻而下!

嗤——!

令人头皮发麻的、如同滚油泼肉般的声响瞬间响起!伴随着比之前更加凄厉、更加绝望的惨嚎!

“啊——!烫!烫死我了!”

“我的脸!我的眼睛!”

滚烫的“金汁”淋在橹盾上,顺着盾牌缝隙流淌而下!淋在下方士兵的头盔、皮甲、裸露的脖颈和手臂上!瞬间烫起大片恐怖的水泡!刺鼻的恶臭混合着皮肉烧焦的糊味,在蒸汽中弥漫开来!剧烈的灼痛让士兵们再也无法保持阵型!惨叫着丢下盾牌,疯狂地拍打身上的粘稠液体,互相推搡踩踏!

橹盾阵,这坚不可摧的移动城墙,在滚烫恶臭的“金汁”面前,终于出现了致命的混乱和缺口!

“鸟铳手!放!瞄准缺口!”陈默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,声音嘶哑却如同刀锋!

轰!轰!轰!

鸟铳再次轰鸣!这一次,铅弹不再是徒劳地撞击盾牌,而是精准地射入了失去盾牌保护的混乱人群!

噗嗤!噗嗤!

血花在混乱的人堆中不断爆开!惨叫声更加密集!

“砸!继续砸!”李狗儿也红着眼睛嘶吼!滚木擂石再次如同冰雹般砸下,狠狠砸向混乱的步兵方阵!

步兵的攻势,被这原始的、残酷的防御手段硬生生遏制!推进的势头停滞了!城下哀嚎遍野,如同人间地狱!

然而,这胜利的代价是惨重的!城头上,守军的伤亡也在急剧上升!箭矢不断落下,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。滚烫的“金汁”在浇下的瞬间,沸腾的蒸汽和溅射的滚烫液体,也烫伤了好几个操作铁锅的青壮!痛苦的呻吟声在城头各处响起。

“郎中!郎中死哪去了!”李狗儿看着一个被箭矢射穿肩膀、血流如注的矿奴,嘶声力竭地吼着。

一个背着药箱的老郎中连滚爬爬地冲过来,手忙脚乱地撕开破布包扎止血,但药箱里的金疮药早已见底,只能用布条死死勒住伤口。他看着伤者痛苦扭曲的脸,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力。

陈默靠在冰冷的垛口后,剧烈地喘息着。雨水混合着汗水流进眼睛,带来刺痛。他抹了一把脸,目光扫过城头。还能站着的鸟铳手不足十人,个个带伤,铳管滚烫,装填的动作因为疲惫和恐惧而变得迟缓。滚木擂石也消耗了大半。最要命的是,“金汁”已经用尽了!收集来的污秽之物,在刚才那两轮倾泻中耗光了!

而城下,步兵方阵虽然混乱,但并未崩溃。在军官凶狠的呵斥和督战队的刀锋逼迫下,幸存的士兵正重新集结,更凶悍的进攻随时可能到来!更远处,那几架被油布覆盖的攻城器械,在步兵的护卫下,正缓缓向前推进!巨大的轮廓在雨幕中如同狰狞的巨兽!

“陈头儿!油…桐油也快没了!硫磺也没了!”一个负责收集物资的青壮带着哭腔跑过来汇报。

“箭!箭快射光了!”另一个守在箭垛旁的矿奴喊道。

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,无声地漫上城头。疲惫、伤痛、物资耗尽…这座孤城,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,随时可能倾覆。

就在这时,一阵压抑的、如同鬼泣般的号角声,从城外的军阵深处幽幽传来!不同于之前的战鼓,这声音阴冷、诡异,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!

随着号角声,步兵方阵如同潮水般向两侧缓缓分开!一支诡异的队伍,从军阵后方缓缓走出,推向阵前!

他们穿着破烂肮脏的囚服,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,步履蹒跚,如同行尸走肉!人数足有数百!每个人脸上都刻满了麻木和绝望,眼神空洞如同死灰!在他们身后,是手持钢刀、凶神恶煞的督战队!而在这些囚徒队伍的最前方,赫然架着几架高大的、用原木捆扎成的尖头木驴车(攻城用的简陋冲车)!木驴车上覆盖着浸透水的厚厚棉被,用来抵御火攻和箭矢!

“是…是牢里的囚犯!狗官兵用囚犯当肉盾!”李狗儿失声惊呼,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调!

“刘阎王!我操你祖宗!”刘大壮目眦欲裂,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城砖上!

用无辜的囚犯做肉盾,消耗守军的箭矢和防御!这是最残忍、最卑劣的战术!

城头上,所有守军都惊呆了!看着那黑压压一片、如同牲口般被驱赶着推向死亡的人群,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攫住了每一个人!他们手中的刀枪箭矢,该如何指向这些同样被压迫的可怜人?!

陈默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的血肉,刺骨的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。他看着那些麻木前行、眼神空洞的囚徒,看着他们身后那狰狞的木驴车,看着远处刘阎王那稳坐中军的冷酷身影。一股冰冷的火焰,在他眼底深处疯狂燃烧,几乎要焚毁理智!

怎么办?!射杀这些无辜的囚徒?那和狗官有什么区别?!不射?木驴车一旦靠近城门,撞开那本就受损的城门,后面精锐的步兵一拥而入,全城皆亡!

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,砸在脚下的血水里。时间仿佛凝固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。城下,囚徒的队伍在督战队的皮鞭和刀锋驱赶下,越来越近…越来越近…沉重的镣铐拖行声和绝望的呜咽声,如同魔咒般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。
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——

“陈…陈头儿…”一个微弱、嘶哑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,在陈默身后响起。

陈默猛地回头。

是张老蔫!

老矿工不知何时挣扎着爬上了城楼。他浑身湿透,那条废腿拖在地上,伤口溃烂流脓,散发着难闻的气味。他脸色灰败如同死人,嘴唇干裂发紫,只有那双浑浊的老眼,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、回光返照般的火焰!他死死盯着城下那缓缓逼近的木驴车和囚徒队伍,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城内粮仓的方向,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:

“粮仓…粮仓底下…有…有前朝…藏下的…猛火油!”


更新时间:2025-08-01 23:53: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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