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爱之人对我恨意滔天。一次次的问我，为何当年死的人不是你？二十年前，
如果不是我的一次贪嘴。一切都不会发生。我多活了二十年，却痛苦了二十年。
大概是命运对我的报复。我终于要死了。他却跪在我面前，泪如雨下，求我别死。
1秦昭打电话来的时候，我刚走出心理咨询室的门。我手里还捏着刚开好的药：舍曲林。
闭着眼，急呼了几口气，直接胡乱吞了两粒药。屏幕亮了又暗，铃声响了又停。
第三次铃声响起时，我接了。「有本事，你一直不要接电话。」他极少主动联系我。
讽刺的语气，像淬了毒似的。他一向如此。「过两天，悦悦生日，她希望你来…」「我不去。
」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，「她是你妹妹，你们一家过就行…」「秦昕，你！」
他的怒火又被点燃了。我们的谈话，永远不超过十句。我啪地挂断了电话。
姚悦是我爸在我上初一那年，从外面领回来的女儿，比我小一岁。我爸说她是朋友家的孩子，
爹妈都没了，托他抚养长大。呵，多么惹人怜的身世啊。药效好像起来了，
我抬头看了眼渐暗的天空，慢慢镇定了下来。「叮！」
他又发来了一条短信：下个月就是妈的忌日了。其实还有下半句，他忘了。
那天也是我的生日。是全家最痛苦的一天。也是一切悲剧的起点。秦昭是我亲哥，五岁以前，
他宠我爱我，五岁以后，他恨我入骨。因为是我害死了妈妈。二十年前的三月十八号，
油菜花开得正好。妈妈下班晚了，忘了给我买生日蛋糕，我哭着闹着，就要吃，
就要吃…她闹不过，提溜着我，骑着车就出门了，走之前还交代哥哥在家好好做作业，
等爸爸回来。等她再回来的时候，就变成了一张薄薄的黑白照片。黑夜，无星，无月。
刺耳的鸣笛声，刺眼的灯光，从远处疾驰而来，刹不住…只感觉身体被重重地甩了出去，
蛋糕挤烂在胸前，甜腻的香味混合着血腥气，令人作呕。妈妈躺在不远处，
嘴里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着血，身子不停地抽搐着…救护车来了，警车来了。我进了病房，
妈妈去了太平间。爸爸带着哥哥来了，他一言不发，给了我一巴掌。哥哥被爸爸抱住，
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：「都怪你，非要吃蛋糕，怎么死的不是你…」这天起，
爸爸失去了妻子。哥哥，失去了最爱的妈妈。我，失去了全部。……「是啊，
当年死的为什么不是我呢？」这二十年间，我也在一直反复地问自己，
哪怕当时跟妈妈一起去了也好哇。天快黑了，我不能呆在外面，我得回家，
得回家了…残阳下的身影，快步动了起来，平时慢走不太明显的步调，
此时微微显露出一点跛态…2秦昭后面再也没找过我。两天病假结束，我从沉沉睡意中醒来。
吃药的剂量越来越大，药物的不良反应也越来越严重了。稍微收拾了一下，来到公司。
当年选了这家公司，就是因为这儿离家一千多公里，没有人认识我，
也不会有人会反复提起过去。我以为一切是可以重新开始的。但在今天的晨会上。
我见到了姚悦。我感觉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活人气儿，像手里紧握的流沙，
一点一点泄露了出去，最后一点不剩。「这是你们新来的部门主管，姚悦，
海外留学的高材生，大家欢迎！」老板笑容满面，春风得意。这样的人才，
本来不会屈尊来我们这个小公司的。这是捡漏了。「大家好，我是姚悦，
很高兴以后能与大家一起共事。」她笑容甜美，落落大方。但场上氛围有一瞬间的凝滞，
各种异样的眼光不自觉地瞥向我。毕竟，那个位置，老板之前说是要留给我的。我微微一笑，
带头鼓起掌。随后，稀稀拉拉的掌声也紧跟而起，打破了会议室内尴尬的气氛。她朝我看来，
挑了挑眉，嘴角弧度不变。回到工位，隔壁小艺凑了过来，「秦姐，她什么来头，
走后门走得这么嚣张！」我摇了摇头，「不知道，可能有几分本事吧。」「那也不行，
那位置老板都说了是你的，说换就换，今天一句话都没有。」她气鼓鼓的脸，像个河豚。
我噗嗤一笑，手戳了戳她的脸颊，软软糯糯，「我不在意这些…」她还要说些什么，
我堵住了她，「老板叫我去他办公室一趟，我看看是不是要给我补偿了。」来到办公室，
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。秦昭也在。他看见我进门，皱了皱眉。我抬眼对上他冷凝的黑眸，
又慢慢移开看向旁边热情的老板，没开口。「小秦啊，来来来，给你介绍一下，
这是我初中同学，秦昭，现在混的可比我好多了。」「他今天是来送他妹妹上班的，哦，
他妹妹就是姚悦。」「以后你们就是同事了，你是公司老人了，以后要多配合的她工作。」
…办公室，只有他抑扬顿挫的声音。没人搭话，他也能喋喋不休。
姚悦不愧是善解人意的解语花。「经理，我认识秦昕呢，她是我姐姐。
我们肯定会好好相处的」她笑眯眯地上前，挎住我的胳膊。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。「啥？」
我们老板大脑有些宕机了。他转头看向我，又看向姚悦，又看向坐着没吭声的秦昭。
这错综复杂的关系。「她是你姐姐，你是他妹妹，那她也是他妹妹？」
他在三个人的关系中快绕晕了。「秦昭，秦昕，确实像兄妹，哈哈哈，
不过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？」他尴尬地笑了笑，却隐藏不住要探听八卦的心。
3我一手拨开她的手，往后退了一步，拿出纸巾擦了擦被她碰到的地方，「不认识，
不熟…还有，下次不要乱碰我。」姚悦僵着双手，脸色由白转黑再转红，眼尾慢慢红了起来，
含泪的双眼，看向了秦昭，楚楚可怜。这个表情已经被她运用地炉火纯青了。毕竟招不怕老，
有用就行。秦昭蹭地站起来，「秦昕，不要太过分了！」「这么多年，
你都不知道我在哪家公司上班吧？」我讥讽一笑。「要不是送你“妹妹”来走后门，
我都不知道，你原来是我们老板的老同学啊！」「悦悦是听说你在这儿，人生地不熟，
怕你孤单，主动来陪你做个伴，不要不识好歹！」「她这样的学历，到哪儿找不到好工作，
走什么后门！」他彻底怒了，手指都快戳到我脸上来了。他对我一向冷冰冰。
爱搭不理已经算脾气好的时候了。但，凡是遇到姚悦的事，就跟炮仗似的，一点就着。
原来他知道，我一个在外，身边没熟人，会孤独啊。他知道，但他不在乎。「那个…」
我老板小心翼翼地举起了他的胖手，「是不是大家先坐下来，心平气和地谈一谈，
我这儿隔音不太好。」玻璃门外面那群人，早就在那儿探头探脑了。赶明儿扣他们工资，
一天天的，都不认真上班。「经理，我先出去了。」我才没空听他们废话，转身就出了门。
外面停滞安静的场面，又都假装忙碌了起来。隔音确实不太好。「我今天有事，
帮我跟老板请个假。」我招呼了小艺一声，提上包包就走。这个班儿本来就是混日子，
现在上不上更没有意义了。等电梯的时候，姚悦追了出来。「姐姐，抱歉，
我不知道会对你影响这么大，我去跟哥哥说，换个职位，这个还给你，好不好？」
她圆润饱满的面颊，洋溢着青春幸福的气息，大杏眼，忽闪忽闪，一看就很讨喜。
如果稍微受点委屈，就更容易显可怜了。「这么多年了，这招你还没用腻吗？」
我轻蔑的眼神，把她从上往下打量了一遍。姚悦面上笑容一僵。「我说的不对么？」
「在我面前秀什么兄妹情深，我跟他早就没有关系了。」「毕竟看起来你更像他的亲妹妹。
事无巨细，处处关心。」「还有，不要来招惹我，后果你承担不起！」电梯门打开，
我扭头进去，镜子反射出她面无表情的样子，变脸真快啊，还是跟原来一样，一点没变。
